第一,不要追求差异化,不要想着去造“更好电脑”——通往“更好电脑”的路上,处处都是先烈的尸体;
第二,抢跑,抢跑,抢跑,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先发优势至关重要,利润属于且只属于先发者;
第三,按大规模生产预估产品可行的最便宜售价,剩下的事情就是把成本降到与之相符,一句线年前的顶级商业智慧,在大型机开始变成恐龙而每张桌子上都有台计算机的愿景降临之际,它们凝聚在英特尔公司创始人安迪·格鲁夫的《惟偏执狂生存》之中。
20年后,格鲁夫去世,人们称他为硅谷教父、思想家。我则第一次读到这本1996年首版的书,仿佛挖出了时间胶囊——这些智慧已经走完一个周期:被证实,广泛接受,变成公理,然后褪色,被颠覆。
《惟偏执狂生存》用波特的竞争五力论叠加于战略拐点(strategic inflection poin)论,讲英特尔和自己的故事,其中关于英特尔不得不退出赖以起家的内存芯片业,转进微处理器这一节,非常动人。
面对日本内存芯片厂商的压制性进击,1985年中某一天,格鲁夫与英特尔董事长戈登·摩尔(对,就是提出摩尔定律的那位)坐守愁城。
格鲁夫:“如果董事会把我们都踢走,换新CEO,他进来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?”
格鲁夫:“那我们现在就出门,假装被踢走了,然后再进来,假装是被换上来的新CEO,开干吧。”
回到前面的生存三原则,格鲁夫说,IT业正在发生从纵向一体化向横向整合的战略拐点,一家公司必须秉持放弃差异化,抢跑,拼成本,才有生机。
所谓纵向一体化,就是一个企业生产和提供所有东西,从硬件到软件到服务,都是自有的;所谓横向整合,就是一个企业只生产自己最擅长生产的东西,而整合交给市场。前者的代表是当时的IBM,后者的代表是英特尔和微软,个人电脑黄金时代的Wintel联盟。
很自然地,格鲁夫分析了离开苹果创建NEXT电脑公司的乔布斯:乔布斯犯下了追求差异化的错误、纵向一体化的错误、高成本的错误,在Wintel联盟一骑绝尘之际,NEXT却难以为继,
然而,话音刚落,乔布斯回归破产边缘的苹果,从30亿美元到5000亿美元市值的史诗就此揭幕。
1997年,乔布斯提出Think different,不同凡想,就是要差异化。
2001年,苹果推出iPod,第一个真正的爆款产品,在早已是红海的mp3播放器上,后发先至,平空创造出并垄断了高端市场。
2007年9月,苹果推出iPhone,革命性人机界面把大众整体拉进智能手机时代,以至于人们忘了,智能手机此前已经存在多年,palm系统与微软系统打来打去,也早已是红海。
乔布斯逆格鲁夫大多数告诫而行。格鲁夫说,不要差异化;乔布斯不理睬,think different;格鲁夫说,先发吃肉,后发吃灰;乔布斯不理睬,偏要进已烂熟的市场,进一个,就颠覆一个。
苹果复兴,是在电子科技类产品的红海中掘金:靠差异,靠后发,也靠成本管理。乔布斯证明,红海蓝海相生。红海积累下的庞大研发、产能、供应链,可拿来支撑苹果一家独霸市场最膏腴肥美之地的商业逻辑:纵向一体化提供最佳使用者真实的体验,而成本可控。
其实,苹果于2007年推出iPhone,改变智能手机行业,改变无数人生活方式,使无数行业遭遇颠覆式创新,当时既是众望所归,又出于意料之外,因为乔布斯直到揭幕之前都否认要造手机。
在某次苹果大会上,在场参会者掏出了treo手机,恳求乔布斯和苹果颠覆这个行业。我为什么记得这个插曲?因为我自己也是treo用户,亲身经历了智能手机在iPhone诞生之际的史前史后时代。
今天我们早已知道,乔布斯想做手机已经很久了,一直在等:等开发进度,等行业成熟。在那之前,他不介意言不由衷。
需求旺盛,于是出货量大,于是管理成本的能力极强,于是毛利高,然后超高的性价比回过头来保持消费者的旺盛需求,苹果孤身对抗整个安卓行业,稳占上风至今,拿走智能手机整个行业几乎全部利润,正是因为这个正反馈一直都在。
蒂姆·库克不懂设计,不是人机界面和用户体验专家,也不是销售大师,但是他而不是别人接班乔布斯,证明供应链、生产管理及成本控制对新苹果是如何至关重要。
乔布斯和苹果再度登顶,凭升级版的纵向一体化卷土重来,成本管理补上了短板,于是创新的独特产品将红海市场杀得片甲不留。
沉迷于横向一体化的竞争者们只拼成本,最后拿出的产品都是换汤不换药的“丑陋黑盒子”,埋下了苹果崛起之机。阴阳相生。
小米崛起也有苹果模式的一点影子:利用成熟行业的巨大产能和知识积累,在硬件产品上衔枚急进,用自有系统和软件服务建立社区,用纵向一体化抢占细分市场,再水平铺开,复制到其他细分市场,扩张极快。
当然,小米毕竟不是苹果:设计不强,自有系统本质是安卓外挂,横跨过多硬件设市场,品控问题频发;最重要的,小米产品卖不出溢价,短时间内可以凭借快速扩张与巨额融资并进,保持增长势头,但能否获得利润,利润能否支撑得起纵向一体化内涵的相比来说较高成本,其实尚未证实。
不过,就算是这样,小米在短短数年间发展成估值数百亿美元、销售额据说过千亿的本土小巨人,已证明于红海发力这套打法有力量。
错,也没错。商业是最聪明的家伙们全力竞争的游戏,不存在能管用很久的方程式。纵向一体化制霸模式留出的丰厚利润,埋下了横向一体化崛起之机;而横向一体化下只拼成本造就的红海,又反过来成为蓝海之基。
乔布斯已逝数年,苹果经历一个轮回,今天又到了关键时刻。独特产品、成本控制、高毛利对新苹果缺一不可,但今天在独特产品上出了问题。把iPad拉大到12寸,把iPhone缩小回4寸,这些放大缩小把戏本身其实是区隔定价策略,旨在把既有市场吃干抹净(参见《请用价格来歧视我》),但人人都想买的独特新品在哪里?
今天我还买苹果,理由在别处。苹果的封闭系统加相对严格的审核,使它成为还算安全的消费电子选择。手机越融入你的生活,信息安全就越重要。可是,这还不是主流消费者关心的内容。
纵向一体化最后要拼的是创新,而创新是唯一无法计划的东西。我们会看到格鲁夫三原则卷土重来,再次成为主流商业智慧吗?